为自己建起一座文字的屋子
文|曹文轩
我们为什么要写作?
我有过许多表述,而最近的一次表述是:写作就是为自己建一座文字的屋子。
小时候在田野上或者在河边玩耍,我常常会在一棵大树下,用泥巴、树枝和野草建一座小屋。有时,几个孩子一起做,忙忙碌碌的,很像一个人家真的盖房子,有泥瓦工、木工,还有听使唤的小工。一边盖,一边想象着这个屋子的用场。屋子终于盖起来了,大家的嘴里发出“噼里啪啦”的一阵响,表示这是在放爆竹。然后,大家就坐在或者跪在小屋前,静静地看着它。终于要回家去了,孩子们会走一步就回头看一眼,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回到家,还会时不时惦记着它,有时就有一个孩子在过了一阵子后,又跑回去看看,仿佛一个人离开了他的家,在外面流浪了一些时候,现在又回来了,回到了他的屋子、他的家面前。
屋子,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就会有的意象,因为那是人类祖先遗存的意象。这就是为什么第一堂美术课往往是老师先在黑板上画一个平行四边形,然后再用几条长长短短的、横着的竖着的直线画一座屋子的原因。
屋子就是家。
屋子是人类最古老的记忆。
屋子的出现,是跟人类对家的认识联系在一起的,家就是庇护,就是温暖,就是灵魂的安置之地,就是生命延续的根本理由。其实,世界上发生的许许多多事情,都和家有关。幸福、苦难、拒绝、祈求、拼搏、隐退、牺牲、逃逸、战争与和平,所有这一切,都与家有关。成千上万的人呼啸而过,杀声震天,血溅沙场,只是为了保卫家园。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就像高高的槐树顶上一个鸟窝也是不可侵犯的一样。
当我长大之后,儿时的建屋欲望并没有消退——不仅没有消退,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人生感悟的不断加深,反而“变本加厉”。只不过材料变了,不再是泥巴、树枝和野草,也不再是积木,而是文字。
文字建构的屋子,是我们的庇护所——精神上的庇护所。
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我们都需要文字。无论是抒发,还是安抚,文字永远是我们无法离开的。特别是当我们在这个世界里碰得头破血流时,我们就更需要它——由它建成的屋,我们的家。虽然有时简直是铩羽而归,但毕竟我们有可归的地方——文字屋。而此时,我们会发现,那个由钢筋水泥筑成的家,其实只解决了我们的一部分问题,而不能解决我们全部的问题。
热爱写作的孩子们,你们已经用笔,开始建造属于自己的“文字屋”了。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建筑。